陈举炎步履稳健地出了府门,身后未带一名随侍,一身常服未着官服。
门外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称病许久闭门不出,现在看这精神头倒真是幌子了。
老太监见他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今日来叨扰您养病实属无奈之举,圣上近来一直与人对弈却未逢敌手,实在是技痒难耐这才让老奴来请,还望大人见谅。”
陈举炎看这门前的架势,也不拆穿。
只诚惶诚恐道:“臣近日来身体好转,本就欲进宫面圣,没想到今日竟劳烦赵公公亲自跑一趟,真是罪过,罪过。”
说着,还对着眼前诸人行了拱手礼,惊得一行人差点要跪下。
“使不得,丞相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请吧?”
老太监连忙扶住陈举炎,接着指了指宫里来的马车示意。
这马车是御驾,按理说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陈举炎对老太监笑了笑,道了声谢,抬步往马车走去。
身后老太监看着一身常服的陈举炎,额角冒出些冷汗来。
想到今晚天极殿当值的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伺候。
陈举炎到天极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老太监进去传话,却久久未出。
直至殿外的宫灯全部燃起,才有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圣上还在批阅奏折,让丞相大人进偏殿去等。
陈举炎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却仍然一派和煦的神色。
似乎他就是来找圣上对弈的、心情甚佳,进殿前还对着传话的小太监道了声谢。
偏殿,只有几案上点了几盏烛火,未见其他伺候的宫人,昏暗冷清。
陈举炎环视一周,并未见赵公公,只有宋南山一人坐于几案正前方。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陈举炎进殿后,收起了方才脸上的笑容,换做严肃的表情,跪下对宋南山行了个大礼,一切都挑不出错处来。
然而,宋南山眼眸低垂,并未叫他起身,甚至没有抬眼。
似乎没听到般,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但昏暗的光线下,只怕他也看不清奏折上的内容。
一个时辰后。
殿中二人,一人坐着、一人跪着,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的变化。
此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明显。
在昏暗光线的包裹下,陈举炎的双眸却是极亮,似乎天河中的星子尽数碎落在他眼底,这才遗漏了屋外黑黢黢的一片夜空。
说他恭敬,可当今朝野上下,除他之外无人敢以此种目光直视皇帝良久。
说他僭越,可他的行为举止又挑不出任何不妥。
“病可好了?”殿上的人突然发问,声音中透着凉意。
“臣未生病。”陈举炎倒是坦诚。
“那为何不来上朝亦不入宫?”
宋南山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望向依旧跪得挺直的人,对上陈举炎投来的复杂的目光。
“不想。”
“你倒是坦白。”
“若陛下想,臣也可以继续装下去。”
“你……放肆。”
宋南山眉头微蹙,言语中掺杂着难言的情绪,五分愠怒,四分担忧,还有一分无可奈何。
“臣不敢,若陛下恼了,大可以将臣也流放西北,全凭您心意就好。”
说着,原本端正跪着的陈举炎收回目光,直愣愣地匍匐在地,又行了个大礼。
谁能想到被朝野上下暗地里嘲笑的和事佬丞相,私底下竟然是如此与圣上相处的,只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