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
亚空间在很多时候,都被称作是虚空。
它们代表着非物质的世界层,代表着宇宙的源头和终末。代表着一切概念的流出之地,和一切概念的收束之处。代表着始与终。
通常情况下,生存在宇宙之中的活物,穷极一生,穷极群体永生文明的一生,也无法接触到其中之一的尽头——它们抵达不了始,也抵达不了终。它们只能够成为在两者之间徘徊,栖息在时间线上的蠕虫。哪怕被冠以真神之名,它们也抵达不了亚空间的源泉和归处。
毕竟宇宙是无限的,过去无限,未来也是无限。以有限之身,根本就无法触及到无穷的尽头。而哪怕是自身也成为了无限,却也可以衡量深度和广度。
无穷大和高阶无穷大,叠盒子的常用手法。故而,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是自体永生的强大生命,还是群体永生的不朽文明。它们往往都难以抵达尽头,成为永生,无穷,但却仍旧有所不足的事务。它们哪怕可以主宰所在宇宙内的绝大多数事像,随意更改物理常数和数学秩序,却也依旧被拘束在作为摇篮的宇宙之中,成为不自觉的囚徒。
将囚犯放到一个永远也走不到,看不到边界的牢房里,那么囚犯便会失去对自我身份的认知。毕竟在它们的视点内,自己的确是处于完全的自由状态之下——找不到边界,找不到尽头。但在能够处于牢房之外纵观全局之辈的眼中,则它们不仅愚钝,且还可悲。就如同一只井底之蛙一般,以为世界任己身纵横,却并不知晓天地的广阔。
这种旁观者是存在的。
而‘墙壁’也是存在的。
哪怕处于无限末端的始与终,也总有超越万象之辈能够将其触碰,甚至跨越。而在跨越这道宇内之民不可触碰甚至不可认知的壁障之后。虚空之外的领域,却仍旧被称作是虚空。
虚空诸海。
被称作诸海,是因为它们的确宛若海洋一般广阔。并且,如果有着足够强大的技术储备,或者圣贤的遗泽造物。那么哪怕是还未触碰到神之障壁的凡物,也有资格坐上航船,从一方宇宙,前往另一方截然不同的宇宙。
甲乾睁开眼睛——他体内的金丹正有节奏地颤动。纯净的真元力从金丹的穴窍中流出,注入福地内部的诸多工程单元,并将他所想要知晓的一切都映入认知之中。
时空观已经换算完毕,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和目标宇宙同样的时间观念。按照符合该宇宙物理常数的二十四小时制而行动。而在他的认知表侧,他注意到自己距离预订的苏醒时间早了十七个小时。
这是不正当的,自己应该在目标宇宙中苏醒。然后立刻就投入到工作之中,而不是提前十七个小时,冒着被虚空诸海融化的风险在登陆舰内行动。
他起身,将自己的感知调整到符合标准的最低程度。他不敢去看周围的环境,而它们在他的认知中便尽数化作浓郁的迷雾。除却自己和脚下大约一平方米的空白地面以外,任何多余的东西他都不敢,也不愿,不想看到。
毕竟虚空诸海是危险的,无论是人,是神,还是被冠以真神之名的不朽者。只要没有成功超越万象,能够依靠自身的才能跨越那道始与终的障壁从而踏出宇宙。则他们直视虚空诸海内任何景物,其结果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那就是融化,成为虚空的一部分,诸海的一部分。所有的痕迹全数抹消,就如同从一开始便不曾降诞于世一样。
——我要前往会议厅。
念头是危险的。在航行的途中,任何思绪都有可能造成虚空诸海中的扰动。注视诸海和被诸海注视的结果不会有什么差异,无非就是形神俱灭,化作乌有。
但他必须要做出行动。
走出一步。
虚空诸海的性质,有时候会和亚空间趋同。想要抵达什么地方,只要心念变转便可成功。而就在他明确地转动了念头的瞬间,一座会议厅便出现在他眼前。
视野变得开阔了,他看见一间密室。看见一座圆桌,看见十把环绕的椅子,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其中的一个席位上落座。
秩序已经被建立起来了,这座会议厅内具备基础的物理规则。说话和呼吸都是被允许的。逸散的念头也不会造成诸海扰动。
而在他坐下的同时,圆桌周遭,除却他以外,还有六个席位上也有人落座。
三男,三女。他们全都穿着和甲乾一样的纯白服装。除却身份铭牌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残留。
他的视线从这几人身上的铭牌扫过。
“乙坎,丙乾,丙离,丁坤,丁震,戍兑。”他念着他们的名字,不是代号,而是名字。他们生来就叫这个,并且在这二字短称之外,还有一段很长的前缀名。
“我们应该有十个人,但现在只有七个。我们应该在十七小时后抵达目的地,但我们却提前了这么久在舰体内苏醒。”
他不记得那三个人是谁了,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人生历程中欠缺了几个重要的大块。那三人中或许有他的好友,亲人,甚至伴侣。他应该为此而感到哀恸和忧愁,但他此刻却无法提起那样的心情。
因为他不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作为洪荒天界的探索者,除却和工作密切相关的知识以外,所有的过往记忆都会被严密地封装屏蔽。只有在任务完成,折返洪荒天界的时候。他的记忆才会被解锁,或者说修复。而到了那时,他才有资格悲伤,哭泣——哪怕直到那一刻,他也不会想起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东西。
——我们天界的住民,生来就是活在失去之中的。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时无刻地从我们的掌中溜走。而为了我们的延续。我们就得掠夺除却我们手中之物以外,一切我们能够触碰得到的东西。
这是深植于每一个天界住民心中的理念。而甲乾虽然并不记得这个理念的形成要素。但他却对这一心灵支柱坚信不移。
“愿他们安息。”对于消失的三人,他最终的决策是低头默哀——他知道自己是这支探险小队的领袖。而这通过名字就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