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吗?
当然会死。
当纯白的光潮自远处席卷而来,像是推翻沙滩上的城堡一般将夏寻的魂龙之躯融化蒸发的那一刹那。夏寻便意识到了自己这即将迎来的死亡。
拿什么去抵挡呢?
自己所有的习惯,经验,喜好,都已然被对方所知悉。自己所操纵的能量结构,以及其延伸的诸多变种,都被对方所知晓。而自己所拥有的量,却远远比不上对方手中所持有的庞大能量。
情报是单方面透明的,就像是一支披着链甲上战场的军队,却发现敌对方手中的每一支箭矢都正好能够穿透链甲的锁环孔眼一样。自己的盾牌会撞上正好合适的锤头。自己的枪炮会撞上单纯反动能而不反其它的壁障。而自己所安排的每一次进军,都会一头撞进理论上畅通无阻的南墙。
情报劣势,力量劣势,自己还失去了先机。
那么……自己怎么可以不死?
——我怎么可能不死?
——我……又一次地弄砸了一切……我明明,已经决心帮助北冰洲队,结束这一处的战场。
思考。
死亡明明已经攥上脖颈,肉体和灵魂都在蒸发。感受着自己身心的泯灭。第三阶的基因锁便全力以赴地调动起来,翻检过去的记忆,以试图寻找出逃出生天的幸运之道。
可她能找到什么呢?
她并不是什么苦大仇深,身世坎坷的人。她是龙裔,她出身于震旦名城之中。血统纯正,天赋优良。从小就被作为诸真龙的佐臣进行培养。而作为一名从小就被教育为了震旦而和混沌抗争到底的龙裔,她也从来没让其它人失望。
她遭遇过挫折,她面对过失败。她是天才,但也不是那种一次苦头都没吃过的天才。她在学业有成后便登上了长垣,去面对那几乎永不止歇的,誓要将震旦侵吞殆尽的混沌潮汐。身边的战友一群又一群地死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重伤。脚下的土地一次次地被掠走,然后又一次次地被夺回。来自黑暗中的低语一次次地从她脑海中响起,又一次次地被她以自身的坚定信念和真龙所赐予的庇护所镇压。
她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她就是一个优秀,千年一出。但在震旦这片古老土地上却从来不缺乏的优秀军官。而身为龙裔的她,先天就具备上限。哪怕她将自己的技艺和肉体都磨练到一个极致的程度,她也依旧触碰不到真龙力量。
龙裔并不是龙,她从小就知晓这一点。
她并不因此而嫉妒,不满,心怀不甘。因为震旦里早就有过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这片土地早已因此而付出巨大代价,而弥补的手段也早已用上。
——我是夏寻,我的愿望就是追随一位真龙为守护震旦而战。直到某一天,我在需要我的地方迎来死亡。
夏寻的想法未曾动摇。混沌的低语也没能够蛊惑她。她用自己的信念和坚持证明了自己所拥有的价值。而终于,在某一天,她因这份价值而被赋予了重任。
“寻,去成为龙江的魂吧。守在那里,你能对抗混沌的力量。”真龙中的月后,将这份责任交付给了她。
龙江,震旦除却长垣以外的另一条对抗混沌的防线。无数年来,为震旦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士们将灵魂托付于此,化作和龙江融为一体的庞大魂龙。魂龙有着和大多数真龙一样,甚至强过少部分真龙的力量。但魂龙需要一个驾驭者,才能够配合震旦的军略,和那永不停息的混沌之潮对抗。
夏寻不是第一个驾驭者。
她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是最后一个。
魂龙的驾驭者总会战死,少有退役。而她觉得在战场上为震旦燃尽一切,实在是再合适自己不过的死法。
于是她去了。
于是她成为了千年,万年以来最强大的魂龙驭手,她和魂龙相互融合,联结。甚至要比过去记载中最为优秀的驭手还要更加强大。
她很优秀,她将自己的职责履行得很好。她毫不畏惧地在前线面对着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的混沌兵锋。坦然面对着自己终将会到来的死亡。
她将自己的职责履行了很多年——而她所等待的那一天终究抵达。
在一次十分罕见的,混沌四神的联军主力大半投入龙江战线的时候。夏寻便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到。
流浪者斯卡布兰德,恐虐麾下曾经最为强大的恶魔。卡洛斯织命者,奸奇麾下现下最为强大的恶魔——即便是强大的真龙,独自面对其中的一位也注定是一场吃力的战斗。而未能够及时等来援军的夏寻,则注定会战死在战场上的某处。
死就死吧,她早已准备好了。战场上备选的魂龙驭手不止一位。而等到自己死后,自己也将作为魂龙的一部分,永远和混沌战斗。
她未曾思考——思考会让奸奇抓住空隙。
她也没有犹豫——犹豫会在恐虐面前变得弱小。
她勇敢地对抗着两个强大的敌手。维持着震旦的战线。而终于,她在血战中抓到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她将流浪者斯卡布兰德扑入江底,在自己被杀死之前,成功地将这只强大的恐虐恶魔放逐出了这片战场。
——我并不亏……我死之后,还会有新的驭手接替我战斗。我将我的职责履行到了最后的一步。我能够挺着胸膛,满怀荣耀地步入另一处永恒的战场。
直到死前的那一瞬间,她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便遭遇了绝望。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那似乎是气急败坏地想要来补刀的织命者,却不料在对方的口中听到了阴谋得逞时的奸笑。
“不愧是勇士!不愧是龙裔中最为杰出之人。”
“然而命运早已揭晓,你将在此处,作为背负荣耀者接管魂龙的力量!”
大魔在奸笑中破灭淡化,那在先前交战中留下的,只不过是一道由夏寻亲手造成的无害创伤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一道即便是混沌恶魔也无法忍受的巨大创伤,就在夏寻目瞪口呆的面容之前,一头强大的恶魔自愿选择了死亡。
她‘击败’了两头强大的大魔。她获得了龙江,获得了魂龙的承认。她就要死了,然而缺乏智慧的魂龙却因她的功绩而承认了她。而伴随着一座庞大九芒星法阵的运作。她竟是直接开始了和龙江的融合——她不再是一个可替换的魂龙驭手,而是成为了不可变更的,和真龙并列的魂龙之主。
可是她就要死了。
可是这里现在正是混沌之潮的主力战场。
龙江已经承认了她,并且绑定了她。而这就意味着至少在她被龙江复活之前,这片战场上不可能出现新的魂龙驭手。而濒死虚弱的她,甚至无法对这个流程进行反抗!
——怎么会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