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做?
在咒怨真正展露出战斗力的这一瞬间,米海尔那残存的理智便确认了一个事实。
打不过。
打不过会有什么结果?
显而易见的,沙洲的情况相当不妙。海洲队也遭遇了确切的损伤。也就是北冰洲队还大体保持着完好,有着进退自如的希望。
但如果还是打不过呢?
——我不会死……我身上有着重生十字章。点数的储备也还算安全。哪怕其它人全都战死在这里,我也能够通过使用重生十字章,脱离这场失控的团战,然后回返主神空间。
——海洲队不会在这里结束……死去的同伴,我会动手将她们复活。好吧,只有梦芸和帆心雨值得复活。不过……说不定当我回到主神空间时,那个藏头露尾的老鬼也一起回去了也说不定。
米海尔并不害怕——虽然当前的情况已经不能够用单纯的‘不妙’来形容,但他知道自己仍旧有着退路。咒怨再强,强不过主神的威权。而自己如果想要趁着这个关键时候及时止损,那么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剩余的力量,消耗在对沙洲队趁火打劫,甚至背刺北冰洲队上边。
马尔巴斯的愈疗,应用于己身。
被狂怒所浸染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清明。他在被刺激到发狂之前,获得了一个结论。
——梦芸很了解我,而现在她站在了我的敌对方。
——所以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够做出她预估之中的决策……虽然这样在纸面上对我而言的利益最大。但是,这并不是上策。
——我还有希望破局,我还有希望胜利。我要拿出梦芸不曾知晓的底牌,使用我从未暴露在任何人眼中的力量。
——毕竟……我不想逃避。
强敌就在眼前,局势一片混乱。然而在这一刻,米海尔·西摩卡塔的思绪,却回转到了漫长的岁月之前。
那是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时候。
那是他年轻时,迷失在沙漠之中,饥饿交加。视野和思维都开始模糊,生和死只有一线之差的时候。
而在那时,他便遇见了‘祂’——乌列尔,掌管地狱之火的炽天使,支配地狱,在末日审判时开启地狱之门的天使长。以全盛凛然的不从之神状态,出现在了精神恍惚,离死亡只差一步的自己之前。
祂发出声音,神的威严让阳光都退却。祂命他跪拜,祂要审判他的灵魂和罪业。
如果是普通人,或许真的会拜倒在神威之下。被地狱之火所审判,按照天堂和地狱的善恶规则,得以升天或者坠落吧。
但是……
——我是罗马人。我尊重诸神,但我从不敬拜诸神。
——尤其是你们这种希伯来人带来的,被罗马所打倒的民族所代表的神。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过往的念头回荡在了现在的脑海中。而那时的米海尔毫不犹豫,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便扑向了那舒展着六支火翼的天主近侍——这正是愚者之为,而他也立刻便获得了愚者应当拥有的结果。
凡人的血肉之躯,连靠近地狱之火的持有者都做不到。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双腿就变成了碳。
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身体就化作了灰。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第三步中,奋力刺出的一剑,便在地狱之炎中汽化。
他死了。
米海尔·西摩卡塔死了。
但死亡从来就不是结束,尤其是,当他死在地狱之门的看守者面前的时候。
他作为一个异端,注定要下地狱,要在烟熏硫磺的池子中,遭受永世的火焰焚烧。
但是他穿过了硫磺池。
他穿过了无数尖刺构成的山峦,穿过了极致的寒潮和永不停息的风暴。他那强壮而坚定的灵魂终于在失去肉身后显露出了真正应有的力量。他就像是但丁和维吉尔一般跨越了这神话中的地狱。而他也知晓了一个事实,一个在他知道‘弑神者注定成为弑神者’这一隐秘之前的事实。那便是凡人的灵魂,足以凌驾于古老的诸神之上。
神话中的地狱,在米海尔的脚下化作了碎片。而他终于踏出了现实中的第三步,将灵魂所化的剑刃,刺入了炽天使的心脏。
凡人米海尔倒下了。
弑神者米海尔站了起来。
而在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当米海尔作为地上的魔王享受了漫长时光,战斗了漫长时光之后。他偶然便从一处古老的遗迹内,获得了一份令他筋骨发麻的真相。
原来弑神者从一开始就是定好的。原来凡人之所以能够弑神,不是因为这个凡人有多么愚蠢又或者有多么强大,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在随机数列中被选中,所以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统治魔王。
米海尔的信念,在验证了情报的真实性后崩塌了——自己最大的骄傲,居然是来自于命运的施舍。什么弑神者,什么魔王。原来从一开始就不过是大秘仪的傀儡,无论怎么挣扎,最后一样要败给那个不知所谓的最后之王。
从此以后,魔王中的一员便不复存在。存在着的只是一具有着强大力量的傀儡。一具等待着命定之死的行尸走肉——即便击杀了再多的不从之神,夺取了再多的权能又能怎样?自己终究是被潘多拉的大秘仪所束缚着,被命运所操纵着,因为就连胜利这一概念本身也是编撰好的剧本,当他在最后的一次挣扎中击败弗雷,夺取胜利之剑后。他便从权能的性质中获取到了这一解答。
——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够在命运的车轮前瑟瑟发抖,或者干脆像是个懦夫一样抱头鼠窜。
——但我不甘心,我不相信……哪怕无法获得‘胜利’,我也想要最后一次尝试,我的努力……能否改变我的命运。
行尸走肉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抹挣扎的信念,被应用于对命运的反抗之上。当又一柱新的不从之神降临时,身为资深弑神者的米海尔采取了和过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做法……他要压制住弑神者对神祇的先天杀意,他要抑制住自己血脉中疯狂涌动的力欲愿,并将它以另一种形式来释出表现。这一次,他不会杀祂,而是要追求祂。追求这位不从的处女神——赫斯提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