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德莉娜·维娜·维多利亚。
先前的广播中,说话的人的确以这个名字自称。
广播覆盖的区域内,如同象征时间流逝的秒表被不知名的存在掐断一秒,人们因为这个名字而陷入一时的沉寂。
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变故开始到现在,超过八千个日夜,直到现在“亚历山德莉娜”这个名字及其变体仍然是曼彻斯特出生孩子最常见的姓名。
父母们给自己的孩子取上这样一个名字,仿佛通过姓名的牵连,自己对孩子的关怀也能延伸到那位失踪的殿下。
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在理性上已经很难相信奇迹的发生。
人们已经不相信王室唯一延续的血脉能够在哪一天回到她忠实的领地,带领人们将错误的秩序引导会正轨,随后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曼彻斯特郡从此成为维多利亚独一无二的核心。
现在,人们对于王室的坚持更多的只是成为一种自我的规训,告诫自己不要像是那些公爵领的人一般被野心冲昏头脑,进而被人心的欲望吞噬掉那些真正应该坚持的品格。
他们第一时间其实并不相信广播中的自称。
肯定是那些当官的在瞎搞,他们竟然敢冒用殿下的名讳!
城市遭遇袭击,平常而平静的生活被破坏殆尽后的恐慌与愤怒找到一个突破口,那些无法接受现实的民众们聚集起来,竟是开始向着中央广播塔前进。
从未真正卷入战乱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当战争来临时应该做些什么。
他们以为平日里那些游行手段给相关机构施压的手段,在这种时候依旧能有用,特别是当两拨人做出相同选择的人不约而同地合流在向广播塔前进的道路上时,彼此的愤怒互相应和,竟是诞生出一丝虚假的勇气。
人潮向着广播塔方向涌去。
渐渐地,他们看见了围绕中央广播塔附近几条街区展开的巷战,看见了那些残缺的尸体,焦黑的遗骸,或是连话也说不出来,每一次嘴唇蠕动都只能吐出血污的濒死之人……
死亡变得触手可及。
虚假的勇气一下子被击穿,人群不由得安静下来,但是他们却没有停下脚步。
这条死亡的长路前方好像有什么致命的吸引,让人群在恐惧中继续向前,人们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是却止不住的浮起一个共同的念头:
那个自称殿下的人,还活着吗?
死亡长路的终点,从各个地方驰援过来的治安部队与袭击者的步兵营战斗已近尾声。
没有统一的指挥,曼彻斯特的治安力量终究没办法完全调动起来,沿途被推进之王收拢的力量以及意识到广播塔重要性而自发前来的支援力量终究有限,大多数也都良莠不齐,卷入与袭击者的交战后,宛如绞肉机一般的战线迅速碾碎长久未曾以战争为目标进行准备的城郡治安力量。
若非是数量上有相对优势,曼彻斯特的治安部队已经被杀穿,而即使在数量上有着优势,现在那个优势也不复存在。
五六具曼彻斯特城郡士兵的尸体中混杂着一具敌人的尸体,现在整个战线已经收缩到广播塔底部,敌人的数量也缩减到两百余人,可是曼彻斯特治安部队的数量也只剩下差不多相同的数量,被尸体铺满,几乎落不下脚的广播塔前的喷泉广场中,敌人已经开始转守为攻,想要彻底歼灭聚集在这里的治安部队。
人潮涌来的时候,正秉着最后一口气屠戮城郡士兵的入侵者愣了一下。
风雨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涌来的人潮,一时间袭击者只以为是曼彻斯特郡终于组织起反攻的力量,立刻便有正在追杀城郡士兵的袭击者抽身而出,组成一支冲锋队伍,希望在人潮从行进阵列转变为攻击阵列之前切进去,扰乱支援部队的进场过程,为后续的防线重整拖延时间。
普通人组成的人潮根本没有意识到袭来的危机,场中唯一认清现状的只有曼彻斯特的城郡士兵。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普通市民会来这里,但是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援军。
“你们的誓言在这里,士兵们,告诉我,你们的勇气在哪里!”
雨夜中,有一位女性的声音在广场中炸开。
说不清声音来自谁的喉咙,这个声音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陌生,不过聚集在这里的城郡士兵本就五花八门,互相不存在多少统属关系,驻地也各不相同,他们大都一同血战的同胞,但是却有共同的誓言将他们彼此约束。
维多利亚的军人宣誓来源于古老的盟约。
阿斯兰与德拉克握手言和建立维多利亚时,没有将誓言指向这片土地,而是指向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所以维多利亚的军人宣誓,要护卫的维多利亚也是指的这片大地上的人。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誓言。
战斗到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够去思考多余的事情,仅仅是一句口号,仅仅是一个对于同胞的认知,仅仅是出于军人就该保护市民的责任,跳过所有复杂的思考,最单纯的责任感在他们的身体内榨出最后一丝气力,正在被压着打的城郡士兵发出不成体统的雄吼,再一次硬生生用性命压过袭击者杀人的技巧,让向人群冲锋的袭击者不得不考虑到后路被断而折返。
这时候人群才意识到自己面前正在发生一场什么事情。
人群一时间有些无措,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发泄生活被摧毁的愤怒,但是看着那些真正毁掉他们生活的人,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大多数人却又突然失去走到这里来的勇气。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去帮谁,可是那些袭击者真的会杀人。
人群在广场前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不清楚前面的状况也停了下来,渐渐有消息从前方传到后面,没有亲自面对那份死亡的人群重新吵闹起来,勇气没有从不曾直面死亡的人身体里消失,后面的人开始向前走,人群渐渐开始推攘起来。
袭击者这时候也看清楚这一波人的本质。
那不是曼彻斯特郡的支援部队,不过是一群在维多利亚的光环下养尊处优的小市民,他们或许还以为这个雨夜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过去遭遇的那些不公一样,只要聚集一群人在大街上闹一闹,总会有人站出来解决,却不知道时代早已不是那么和平的时代。
不用去管这些人,很快这些人自己就会崩溃,第一个被推倒在人群中踩死的人出现时,他们反而会成为阻拦曼彻斯特增援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