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结构层还有许多感染者选择观望吗?”
竞技场馆的休息室内,鹫鹰骑士“西格尔”轻轻在三色堇面前放下一杯咖啡,好在休息室有足够的糖分,得以让他被黑咖啡调成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味道。
面对感染者的同胞时,西格尔明显要放松许多。
他算不上太年长,但感染者骑士面对的世界总比其余人要复杂许多,或许他并不讨厌先前的拜访者,艾米丽那样出身于贵族却又有别一番矜持的贵族骑士,然而站在感染者骑士一方,他总是需要更加谨慎。
“嗯,虽然有不少聚居点因为三个月前的变故毁掉了,也有很多人迷失在结构层,不过大方向上我所知道的很多聚落都选择保持中立,严格来说,应该是为艾米丽姐姐那样的潜入者在提供一定的方便吧,毕竟听艾米丽姐姐说不止她们混了进来,应该是有别的潜入者从别的聚居点进入城市。”
三色堇抱起咖啡嗅了嗅,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感染者的生涯似乎将时间压缩进这具瘦弱的躯体,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胆怯与担忧,反倒像是一早就得到邀请的客人般泰然自若。
就连西格尔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一声,即使在感染者中这种年纪,这样的冷静,也是不多见的。
“你们……现在怎么看我们?”犹豫了一会儿,西格尔还是问出现在感染者骑士比较关心的问题。
三个月前的灾难,卡瓦莱利亚基沦陷之后,感染者骑士这个群体的定位就一直很尴尬,一方面他们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延伸的结果,他们的一切都来自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理应是骑士竞技的保护着,另一方面他们又是现在试图建立新秩序的感染者的天然同胞,他们的很大一部分财富都是感染者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这种尴尬的身份使得他们颇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受。
感染者骑士也知晓现在的状况,所以他们一直没有主动尝试去做些什么,免得招惹无端的猜忌,所以哪怕是过去有联系,甚至是在他们的资助下才勉强活下来的那些寄居在结构层的感染者,他们没办法探知更多的情况。
“如果你说是结构层的大家的话,唔,如果我说大家其实没怎么在意你们的情况,你会伤心吗?”
西格尔小小地愣了一下,随后轻舒一口气摇摇头:“怎么会,我知道你们的生活,光是活下去就是很难的一件事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余力思考更多的事情十分正常,不如说,没有去想那些不能去想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能去想的事情?”三色堇端着杯子,看似好奇地问道,“是指大街上的那些同胞吗?”
感染者骑士点点头。
“我倒不觉得同胞们想获得更加优渥的生活是什么不能去想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们不应该如此轻易地站在龙骑兵团那边,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但是卡西米尔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诶,您先前拒绝了艾米丽姐姐,我以为是您觉得卡西米尔赢不了呢。”
西格尔笑了笑,用粗糙的手在感染者孩子的头上摸了摸:“如果你也是一名感染者骑士的话,你就会明白骑士竞技与国民院的统治,这种悲哀且丑陋的秩序,还没有腐朽到一推就倒的地步。这几十年来,借由骑士竞技聚集而来的财富推着卡西米尔这个国家前行,很多人过上了过去完全无法想象的富裕生活,而这样的变化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卡西米尔的发展也从未陷入停滞,无数人对卡西米尔的未来充满信心,当你真正与卡西米尔为敌的时候,你一定会发现与你为敌的不是你所设想的国民院与骑士竞技,而是整个卡西米尔,是那些与感染者其实没有什么分别,数量却多得多的普通人。”
西格尔去过不少地方。
在阶级不高的时候,几乎不会有竞技场会邀请感染者骑士作为常驻骑士,他不得不辗转各个移动城邦,去参加一场又一场事关生死的比赛,因此他见过那些所谓被舍弃的聚落,那些远离移动城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野聚居点,那些遭遇一伙赏金猎人就会被彻底熄灭的篝火。
那些人的遭遇在现今的卡西米尔可以被成为悲惨,然而就在几十年,上百年前,那却是骑士统治下的常态。
那时候卡西米尔可没有移动城邦,人们就这样散落在这片大地,自生自灭。
为了应付延绵不绝的骑士纷争带来的兵源为题,各个领地的征兵队做得只会比现在的税务官更狠,家里上一辈人还没有死绝的家庭,根本不会认为现在国民院针对荒野流民的政策是一种残忍,他们只会忍耐生活,然后想尽办法让他们的孩子进入大城市。
就连这些最直接的迫害者都将未来寄托给现在的卡西米尔,她又怎么可能到了必须死亡的时候?
感染者或许可以在龙骑兵团刻意的安排下拿下卡瓦莱利亚基,卡西米尔的大骑士领,然而一群渴望幸福的人是不可能战胜另一群与他们一样渴望幸福生活,数量却比他们多得多的人的。
西格尔选择相信感染者可以在对未来的渴求下创造奇迹,那么他就不得不承认同样的原动力会让另一群人也创造奇迹。
这也是感染者骑士在这样的局面下仍旧没有选择依附龙骑兵团的原因。
他们不相信龙骑兵图代表的那种纯粹的力量会是最后的胜者。
如果承认纯粹的力量能够杀死一切奇迹,岂不是就等于承认感染者在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未来可言?
“那么你为什么不答应艾米丽姐姐的要求?”
“因为我不相信卡西米尔的统治者会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与权力,自从血骑士之后我们试过很多次,比你想象中更多的感染者骑士尝试成为第二名血骑士,可是那些人都死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从不申请大骑士的实力测试吗?”
三色堇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那些人都死了吧。”
“是啊,都死了,有些死在测试中,有的死在无胄盟手中,更多的则是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迹的意外,卡西米尔的态度十分明显,一个血骑士就够了,一个血骑士带来的变化就是他们能够忍受的极限,他们并不准备为感染者去挑战这个世界的舆论。”
非感染者对感染者的歧视并非是从维多利亚的源石革命开始,而是在那个时期集中爆发。
这个爆发持续至今,人们早已为歧视感染者找到完美的客观证据,甚至是历史原因,以至于每一个非感染者都可以为自己任何原因的不开心找到一个无需负罪感的发泄对象,萨卡兹毕竟不算常见,感染者却到处都是。
卡西米尔想要根本性地改变感染者的待遇,说的不好听,等同于想要抢走全部非感染者的垃圾桶。
国内国外都会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而他们根本没必要去支付这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