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凉,云层低沉,残败的枝条隔空挥舞,仿佛抽打在街上乞讨的人身上,遍地哀嚎。
马蹄声渐渐停下,铁靴声沉沉落地,保利努斯下马,扯了扯马僵,抬头注视豪华的宅邸。
这里曾是他的住所,现在用来给皇帝居住。
“请问,是保利努斯大人吗?”
蓝发的少女在门前等候已久,手持十字仗,笑容干净而亲和,
保利努斯打量着少女,轻轻点了下头。
“太好了,皇帝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吧。”少女朗声说道。
“我记得你。”
保利努斯死死盯着她,“那天晚上你也在,在那个男人身边。”
玛尔达彬彬有礼地鞠躬:“保利努斯大人的记性真好,但你是否记得,把我们送到温彻斯特的,也正是您啊。”
“哦,所以他又给我送回来了?”
保利努斯挑眉,看了眼她手中的权杖:“我记得你是犹太人,信基督?”
“没错,大人真是见多识广。”玛尔达礼节十足。
“呵,难怪能和尼奥斯混到一起,你可知道他也自称神灵,你这信基督的不会矛盾吗?”保利努斯嘲讽道。
“我的信仰无关他人,他们信什么也和我无关。”玛尔达有些骄傲地笑了笑。
保利努斯稍稍高看了一些这个少女,本以为是个偏远地区的村姑,没想到竟能如此不卑不亢,“不错,带路吧。”
玛尔达点头,随即转身,“路......尼禄陛下已经等待很久了,请跟我来。”
保利努斯跟上了她。
二人穿过外庭与中庭,一路半身雕像与橱柜金杯,最后登上台阶,走进了会客室。
保利努斯闻见了淡淡的花香,看见室中娇小瘦弱的身影,一头长金发,忍不住皱起眉。
作为一个皇帝,他理所当然觉得皇帝之姿当如凯撒、奥古斯都、提比略那版雄才大略,再不济便如卡利古拉那样残暴也行,只是唯独不能像眼前这位般软弱,简直就像个女人。
艺术家,对于罗马的统治者而言,只会是一个贬义词。
只是不知道今天这皇帝找他来,又会是什么事?
在玛尔达的引领下,保利努斯走进了房间,微微点头示意精辟,寻着空榻坐下,和房间中心的人对视起来。
玛尔达来到尼禄身旁候着。
尼禄打量着这个数年前她任命的总督,沉默一阵后,问道:“我们多久没见了,保利努斯?”
“六年,那时候皇帝你才刚刚成为第一公民。”保利努斯端坐。
“六年啊。”尼禄也莫名感慨。
六年前的自己还想着当一个好皇帝呢。
“这六年里,陛下对我在不列颠尼亚的治理从未过问,但这次却突然寻我过来,想问是否要对我进行治罪呢?”保利努斯神情坦荡。
“怎么会,治理行省,行军打仗我都是外行,只懂得唱唱歌,写写诗,其他的也都是交给塞内加和母后去管而已。”
尼禄摆摆手笑,“这次找保利努斯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情况如何。”
说罢,她顿了顿,“诶,话说布鲁斯哪去了,我不是也叫了他来?”
“布鲁斯大人出去接一个人了,很快就会回来。”保利努斯说。
尼禄稍有疑惑,但转瞬即逝,点点头:“那没事了,你继续说。”
保利努斯不清楚这皇帝怎么突然对军情感兴趣,但也自觉那么长时间,也却是该汇报一下。
于是他沉吟一会儿,道:“现在不列颠尼亚情况不容乐观,自从爱西尼部落攻占温彻斯特起,发展已有一年,
而这一年在那尼奥斯的辅佐之下,爱西尼部落早已脱胎换骨,兵强马壮,
再加上布狄卡女王的威名同时配合德鲁伊的教化,周边城镇基本默认了爱西尼的统治地位。”
“哦,这样啊。”听到那人的名字,尼禄眉毛一挑,嘴角翘了一下,又赶紧绷紧,不敢笑得明显。
心里头有些莫名的小骄傲。
“更别说现在不列颠各部落联合,在帮助艾泊斯夺回伊尔切斯特后,以泰晤士河为界,基本整个英格兰西部已经脱离了罗马的统治。”保利努斯正襟危坐。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尼禄问。
“接下来,首先就要巩固我们现有的地盘,决不能再让这些部落再占一城。”
保利努斯说:“而在巩固防守的同时,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化不列颠部落之间的联盟,分开击破,就像当初先皇征服不列颠那样。”
“但这样不会耗费时间太长吗?”尼禄皱眉,明显的不耐。
“当然会有些长,但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保利努斯有些急,“虽然布鲁斯大人提议尽快解决战斗,最好能在一次战役中彻底击败叛军,但在对方拥有尼奥斯这样的指挥时,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了啊!”
他以为尼禄是打算同意布鲁斯的战术,于是赶紧苦言相劝。
却不知尼禄其实两人都不支持。
只见她沉默片刻,抬起头,神情认真,道:“不,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们就不能撤出不列颠吗?”
身边的玛尔达吃了一惊。
“什么?”保利努斯更是彻底呆了。
“主要你看,虽然这是先皇征服的土地,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和当初的皇帝一样在军事上有所建树,所以才挑了这么块地。”
尼禄一边思索一边说:“但说实话,这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挣啊,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还要时时刻刻留意北方蛮族的袭扰,驻扎在这里,白白浪费三个军团的兵力。”
“不,现在只剩一个军团了。”保利努斯提醒道。
“那不是更要赶紧撤出去吗,免得手里的兵全砸在这里,就像当初在条顿堡那样。”尼禄理所当然说。
“......”
保利努斯简直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作为一个罗马荣耀的维护者,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皇帝会说出这种话。
现在这行为叫什么,这叫割地啊,简直打先皇的脸有没有!
只是想了半天,保利努斯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从经济方面来说,尼禄也没有说错。
毕竟在四五百年后,面对撒克逊人的侵袭时,罗马也做出了扯出不列颠的选择,尼禄只不过把它提前了而已。
但那时候的罗马早已分为东西,国力更是衰弱已久。但现在的罗马可正值巅峰啊,一次叛乱就被搞得撤出驻军,放弃行省殖民,那别的行省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