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还真的在剧组大巴车上将就歇了一晚,反正有堪比野比长子的秘技,倒不存在睡不安稳的情况,等到隔天,还是穿着那身戏服就上场了。
工作人员拿着设备在顶上喷洒自来水,搞人工降雨,男人也成了落汤鸡,脸上除了血污外还有泥泞,血浆当然是道具,泥巴还真是就地取材。开始导演还以为这位俊俏的小哥有形象包袱,恐怕不乐意抹脏泥,结果没成想耍起泥巴来比谁都开心,还和一众群演们互相抹泥,斗的不亦乐乎,搞得跟生日会上互相涂蛋糕奶油一样。
这场雨戏十分简单,收尸呗。
辗转反侧一整晚的化妆师大姐姐兴奋的自己给自己做发型,做妆,穿和服。当然,被大型花洒一浇,啥也没了。
完全只有背影面向镜头、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化妆师姐姐对着安详无比的尹师傅尸身埋胸痛哭,情绪看上去是到位了。然后警察来洗地收尸,把草席往男人那面无血色,淌着泥水也难掩的英俊脸庞一盖。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拍摄结束,尹泽顺利杀青,当冲洗换回便服后,还从化妆师姐姐那收到了一束花,说是庆祝圆满结束……他跑龙套、壮烈牺牲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收到杀青花,电影行业再萎靡,总归是拍电影的,就是比搞电视动画的有钱。
一上午过的飞快,等到中午放饭,某人跑得比谁都急,便是排队经验老道的群演老哥见了也是自叹不如,心生迟暮之感。
大友啓史端着饭在剧组里逛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年轻武士,按理说似那种一眼万年的存在,隔老远就能瞅到了。
他主要是想再聊聊,昨晚拍完后,今天重新翻看一下,导演越看越觉得那段表演不简单。零台词,怼脸特写,是纯靠表情引领观众的,这种条件下,区区一介素人很难把握得住,他最初还想下死命令,限制该演员不要做表情,免得故作娇柔,毁了一张好面孔。但还是忍了,打算先等对方犯错,然后指着案例再讲,更有说服力。
可没想到不需要导演来安排了。
……恐惧、恨、不甘、伤心、收住、开始红眼眶,紧接不舍。是有变化的,而且控制的很微妙,有释放出情绪,但没有让脸部五官失衡。然后想说话,出不了声,反倒是咳出血沫。
大友啓史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天分,这套动作肯定是有设计过的。
其中有一个小细节可以证明,就是眨眼的频率。
眨眼在表演里也是讲究的,也是有节奏的,不能下意识,怎么舒服怎么来。
尤其是特写里,太多的眨眼会被注意到,甚至一部分新闻主持在念稿时也会忍耐眼球酸涩就是不眨,而对自己有要求的演员,往往一分钟都能保持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也是素人,乃至经验不多的正式演员,都会犯的错。
在这一小段里,年轻武士几乎是被怼脸拍,观众注意力全在面部和莹莹眼神上,如果哒吧哒吧眨,那就毁掉了。而显然他是知道的,所以只眨了一次,是卡在眼眶变红前,卡在情绪转变点,这样一来,出来的效果就很好。
这种克制本能的体现,正是经过锻炼的证明。
大友啓史完全不觉得这是能自然演出来的,对细节的把控,铁定是设计过的。他在这之前不知道这家伙叫什么名字,也完全不知道这人的背景,但着实觉得这一段很是厉害。
有时候一个演员成名并非要靠整部电影和剧本,往往一个动人镜头就足以折服观众。
印象感就是这种神奇的东西。
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帅。
了不起啊。
大友啓史打算好好找来唠嗑唠嗑一番,他与日本华纳共签了3部电影合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今绝好的人物就在眼前,哪有错过的道理?
但踌躇满志的导演又转了三圈,还是没有找到。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龙套帅哥?”大友啓史疑惑的去问动作指导。
“喔,他呀,抱了三盒猪脚饭就走了。”古垣健治转头。
“吃三盒?牙口那么好?”大友啓史惊讶。这饭量还能保持身材,很自律呀!
“说是这两天为演艺事业献身,能量消耗多,需要补充,还说什么‘数场之死,我应得此赏’。管饭的阿姨心软,就让他拿了三人份的。”古垣健治说。
“这都无所谓,那他去哪里吃了?”大友啓史追问。
“下班了。”古垣健治沉声说。
“什么?!”
“他下班了。”
“这就跑了?甚至不跟身为剧组头子的我打声招呼?也不考虑要不要补拍!”大友啓史震惊
“他不是问过你,需不需要修改吗?”古垣健治问。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如果临时更改主意了呢?”大友啓史霸道的抱手。
“他说,那就给他经纪人打电话。”
“怎么,难道不配留下一个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又说,下班的时间,都属于自己,不希望再听到工作的事情,有计划请按正常程序先跟经纪人沟通。”古垣健治摊手。
“……”
导演陷入久久的无语之中。
你说这人敬业吧,从昨天进组到离开为止,对项目指示毫无意见,说打滚就打滚,说趟泥水就躺泥水,给出的成果又瞩目。待人也客气,与各方人员都能打成一片,连初次相遇的群演们,都主动送出鸡腿与偶像周边表示认可。
你说这人不敬业吧,下班跑的比谁都快,缺少主观能动性,招呼也不打,他刚刚还见到了化妆师,一问才知道对方也在找。
不吱声就算了,还要拿三份盒饭再跑路。
“好小子!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敢摆这样的大腕谱!没学会走路,就开始跑步,从来不是问题,先问问自己是不是天才,如果不是,就要一步步来!”大友啓史眉眼倒竖,振声说。
“后生嘛,特立独行一些,也是可以理……”谷垣健治想打圆场。
“而这家伙,哼,实在是——实在是天才本色啊!”大友啓史握拳。
“???”
…
话分两头,尹师傅这边,可就逍遥了。
肚皮塞得满满当当,正优哉游哉的用牙签剔着牙,他坐着电车就从拍摄地来到京都市的其他地方,大摇大摆的到一间明黄色的工作室小楼下,无视闲人免进的标识,像街溜子一样叉着腰在自动门前等候。
很快,只见一副大学室友气息的满是笑脸的作画监督走过来开门迎接。
“哎呀,老师你终于来啦,我们啊,可都是望眼欲穿了!”西屋太志一把手按着肩膀就往里面拽,分外热情。
“久疏问候了,今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些薄礼,请勿见怪。”尹泽很文雅的说。
“你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大家都那么熟了。”西屋太志不好意思的说,“居然还是朝晨少女的周年限量碟盘?这可是时下最火的组合呀?”
“小小心意而已,不成敬意。”尹泽慷慨大方的摆摆手。
两人正聊着,只见从二楼又走下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