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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三牲与两牢,苍生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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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产生的火光,正在急速扩张着,若是居高临下而看,就好像一朵急速绽放的嫣红之花。
  处于爆炸正中心的老皇帝,姑且不说,而老皇帝周围那些血衣宫女与太监,血肉朝臣,尸鬼士兵,皆在这一刻发出凄厉的咆哮,然后被火光所吞没。
  而这并非结束,甚至连附近那些御厨都受到了波及。
  “烹饪之前可没告诉我们,这道菜居然会爆炸啊!”
  葵花太监怒骂了一声,让右臂显化异形之态,爆发出全部的力量,试图尽量减缓爆炸的冲击力,但古怪的是,这火光席卷而来的时候,却并无灼热痛感,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击感”。
  这冲击感所冲击的并非身体,而是心灵。
  葵花太监莫名产生了幻觉,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庄严祭祀袍服,但却看不清面目的人,牵着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越过了漫天的火光,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祭者将猪牵了出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挥刀斩下了猪头。
  从猪颈中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一种绽放着熠熠光辉,但却无色的鲜血。
  无色的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着,化作了蜿蜒的河流,每一滴浪花涌起,都化作一道道姿容不同的身影,这些身影,或怨苦,或狂喜,千奇百怪不一而表。
  但这些身影皆是一闪而逝,最终,只有那么一条河,从断头的猪颈中不断流淌而出,向着葵花太监冲来。
  葵花太监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实亦或虚幻,但当河冲刷而来,触及到他的那一瞬间,却是由水而化风。
  然后,葵花太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之中,骤然开始起风了。
  一缕风在其脑海中吹拂而过时,一个叫做张大民的普通人,骤然出现在了葵花太监的脑海中。
  葵花太监莫名感受到了那个张大民以婴儿之姿呱呱落地时,以啼哭之声宣告自己降临时的情景,下一瞬间,又感受到了张大民娶妻生子后,抱着自己胖儿子时的喜悦,又是一个瞬间,葵花太监感受到张大民摔倒后撞到石头,渐渐昏暗的视线,凝视着家之方向时的执念。
  张大民的生老病死,寄托于风中,缓缓吹拂而过,从虚无中来,又最终归于虚无。
  但这只是开始,一缕风吹拂而过,然后又是一缕风吹过,渐渐的,由微风化作狂风,最终,化作一场浩大的风暴,降临于葵花太监的脑海之中。
  葵花太监只觉得自己仿佛与数之不尽的黎民苍生融为一体,七情六欲皆无尽膨胀着,因为此刻他的一切念头,背后皆是成千上万人的共同凝聚而成的印记。
  苍生笑,而我狂笑不绝,苍生悲,则我哀痛欲绝!
  沉浸在与苍生融为一体的感觉之中,葵花太监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大欢喜之感,只觉得自己正在升华,不断褪去腐朽而羸弱的旧我,渐成大自在之妙境,抵达与苍生同悲喜,与万民同荣辱的境界,最终获得那大解脱之果。
  这一刻,葵花太监骤然明悟,知晓自身所感受到的这一切,便是历海烹饪的这一道三牲镇魂菜的真正味道。
  以牲祭之猪,而承载黎民苍生之象征!
  万民所念,即为味,也曰馈食之礼!
  察觉到这这些后,葵花太监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他骤然清醒了过来,随之,内心升起了一股大恐怖之感。
  三牲镇魂菜的味道太过强横了,他的七情六欲,正在被磨灭,他的存在,正在被吞噬。
  这一道菜,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食客。
  黎民苍生所化之牲祭之味,岂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若非真豪杰,真英雄,谈何承载苍生。
  葵花太监在这味道中苦苦支撑着,试图维持自身一念不灭,不被那黎民苍生所化之味给彻底吞噬。
  但这味并非结束,而只是开始,在葵花太监绝望的眼神中,那个亦真亦幻的祭者,又牵出了羊,然后一刀斩下,羊头落地,断颈处流下了银色的血液。
  银色的血液,在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着,最终凝聚而起,在四面八方化作一座座姿态各异,或巍峨,或秀丽的山岳。
  葵花太监只觉得身体骤然变得无比的沉重,仿佛一座又一座无形的山峰,渐渐压在了他的身上。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这一座座山岳,与那缓缓流动的黎民苍生之河一起,构筑了山环水绕,风吹林摇之景,然后,孕育出了更宏伟的概念与力量。
  家国大事,唯戎与祭,这句话在古代具备着很深邃的意义。
  山岳崇拜,古便有之,古代诸侯寻名山大川,行拜山祭山之事,这是信仰,但也是社会的需求。
  在文明起源之时,古之诸侯国的社会形态落后,统治势力的划分非常模糊,为此,诸侯寻名山大川祭之,便以这般祭祀来划定统治范围,也以此广而告之。
  翻过某某山,便倒了某某国的,这便是古代山岳祭祀的作用,而从这方面来说,山岳信仰本身也是最初,也是最古老的国境界碑,甚至是国家这个领域概念的萌芽形态。
  此刻,祭者先斩猪,演化民河,又斩羊,演山岳,万千生灵,在一个既定的势力范围繁衍生息,便构筑了名为“国度”的概念,黎民苍生之味,由此获得了进一步的衍生。
  那是名为江山社稷的味道,也曰少劳之礼。
  葵花太监心中渐渐升起绝望之意,黎民苍生之味,已是只有真豪杰,真英雄才能承载,他这个小太监已经扛不住这种味道,而这江山社稷之味,非胸怀锦绣山河的大圣大贤,或有乱世桀骜之志的大奸大恶而不能受之。
  三牲镇魂之菜的味道,源源不断的汹涌而来,黎民苍生的馈食之味,正在磨灭其心灵,江山社稷的少劳之味,正在摧毁他的身体。
  葵花太监此刻也总算是彻底知道,什么叫做镇魂菜,什么叫做用料理让超度怨魂戾魄了。
  毁其心灵,灭其体魄,魂飞魄散后,自是镇魂超度了。
  但这般明悟,并没有对自家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在馈食与少劳之味的侵蚀之下,葵花太监虽然是活人,但却在这一道三牲镇魂之菜的味道下,渐渐向着魂飞魄散的边缘迈进。
  但这并非结束,葵花太监绝望的看着,立于火光中那亦真亦幻的祭者,又牵出了最后的那头牛,缓缓举起了刀。
  手起刀落,牛头落地,三牲镇魂菜最后的味道,于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金色的鲜血,从牛颈中流出,却没有在地面流淌,而是化作无数流光,向着天穹呼啸而去,最后,化作点点列宿星辰,悬挂于天穹。
  山岳为基,万民如河,列宿星辰辉耀,由此而来的,便是天地人三大象征的完善。
  江山社稷之味,向着世界森罗万象之味演变而去。
  此味,便曰太牢之礼!
  太牢之礼,非王者而不能用之,因为此礼,蕴含着至高的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