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梦魇中的时间仿佛停止了。
林梆静静地看着那发黄的天空，可能是时间有点久的缘故，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分不太清那涣散的圆盘和在它附近漂浮的云雾了，二者之间的界限显得模糊不清，就像是长久以来所困扰他的那些问题。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张凉，他不止一次嘲笑对方分不清现实与虚假，分不清清醒与梦境……然而到头来，他所以为的，一直以来想要逃避的那些噩梦与恐惧现在成了他永远无法逃离、永远无法脱去的枷锁。
“呼……”
他将积压在自己体内的那股血腥气用力地吐出去，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就被抽空了，仿佛那些气味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又或者，那其实组成他身体与灵魂的所有成分了。
困意一瞬间就爬上来了，林梆将身体靠在后方的阶梯上——那里还算干净，至少没有血污与烂肉，他这种毫无警惕可言，甚至可以称为懒散的举动引来了沃尔特的注目，但林梆实在是懒得理会，于是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哈欠。
“我很好奇……”
“好奇我作为一个猎人，为什么会这么随意？”
林梆看都没有看沃尔特，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对方的表情与神态。
他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了，可能是来自我家乡的恶习吧。”
当他说出“家乡”二字的时候，只感觉舌头有些打结，这两个字仿佛也有了味道，发苦、发酸、而且重得让他有点张不开嘴了。
他闭上眼睛，准备最后地享受一下这宁静的时光，然而就在他眼皮闭上的下一秒，身后大教堂的方向传来了沉重的钟声。
“咚！”
“咚！”
“咚！”
火药桶猎人很不耐烦地睁开眼，一个简短而暴躁的音节从他的口中蹦出，他拿起武器，转身看向了教堂的大门。
在大门之内，身穿白袍，手持沉重钝器的教会守护者从缓缓打开的大门内走出，进行例行的巡视。
他看见了下方的两名猎人，也看见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下一刻，猎人们的进攻便开始了，而这也是沃尔特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能够在进攻的时候将自己远远抛在身后。
……
张凉踩着湿冷的沙子向前走去。
他可以感受到那些砂砾透过鞋底所传过来的触感，他打量着前方那佝偻的人形，手指轻轻地摩搓着月光圣剑的剑柄。
他紧张不起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因为此时此刻，他可以非常清洗地感受到科斯之子身上的力量——正如他从那诅咒与渔村居民口中所听到的词句那样，这是一个虚弱而可怜的神祇。
如果说自己勉强算是一个正常成长的婴孩，那么科斯之子便是一个早产儿，甚至于还是一个有着天生疾病与残废的悲哀早产儿。
而张凉想笑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地解决眼前的对手，而是因为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悲哀。
他朝着四周看去，确确实实无法看见哪怕一个能够算得上是“护卫”与“保护者”的身影，站在他面前的科斯之子显得孤独而无助。
心中的悲哀与失望加重了，他将手中的月光圣剑用力刺向脚边的沙地，明亮的光芒在砂砾之间的缝隙当中蔓延，如同植物在泥土中穿行的根须。
“出来！”，他开口喊道，月光圣剑上面的光芒不断地闪烁着，然而仍然没有人回应他，反而是站在科斯尸体旁的科斯之子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
它拖曳着那把被无数血肉包裹着的巨大铁刀，口中不断地发出呜咽，它似乎正在向张凉说着什么，但那些词句却零碎不堪，根本无从辨认。
张凉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不断朝自己靠近的身影，握着巨剑剑柄的手掌猛地握紧，那些不断蔓延的冰蓝色光芒登时从砂砾当中暴起，在瞬息之间形成了无数道锋利的半透明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