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给的压力太过,戴琳反而愣在那里,一副懵懵懂懂,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样子。
希茨菲尔不太自然的心想,要是自己质问她的场景被镇民们看去,这边的形象恐怕就要由“出名的少女侦探”变成“王室走狗”,是“专门被派过来压迫他们”的了。
“也许这个问题我能回答。”旁边传来一个粗哑的女声。
众人循声,见费提女士靠在桌上,推了推眼镜,一副眯眼正在回忆的样子。
“希茨菲尔小姐应该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木果公学教书。”见众人看来,她先是迎上少女的目光,对她抿唇笑了笑。
“虽然你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别意外,我当然不是侦探,可年龄阅历到一定程度,有些事就是很好懂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面色坦然,这确实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不出意外的话,费提女士接下来要说的事就和她的来历有关。
“我勉强可以算拉沃斯先生的学生。”而费提下句话却叫所有人吃了一惊,纷纷在她,以及戴琳之间来回扫视。
“应该不是那种正式关系吧?”西绪斯进一步问道。
她注意到了,费提的说法是“拉沃斯先生”,而非“拉沃斯阁下”或者“笛卡骑士”。
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通常来说喊“笛卡骑士”的都是从“圣骑士”方面得知其生平事迹的人,包括他在教区的同事,以及绝大多数影狮探员。
而喊“拉沃斯阁下”的则多半是政客、他的正式学生,以及那些身处学界,要和他的学者身份打交道的人。
费提二者俱不是,那这个学生的说法多半很虚。
“拉沃斯先生早些年会在查尔伦会堂做公开课的演讲。”费提点点头,“任何人——只要是在学者协会登记注册的人都可免费入内旁听,我就这样听过一段时间的课,可以说深受拉沃斯先生的理念影响。”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希茨菲尔:“拉沃斯先生最著名的理念是什么,你们都了解吗。”
“‘平等论’吧。”希茨菲尔稍微皱眉,吐出一个平时不太常见的名词。
律希尔的书她可不是“看到过”而是“看过”,对于里面提出的一些理念还是有印象的。
简单来说就是,笛卡-拉沃斯认为从生物学的角度去评判世界,应当没有生命是能凌驾于另一方之上的。
乍一看,他的理念像在提倡保护自然保护物种生态——当然其中也有类似的诉求,可该理念真正的核心并不在这,而是——它倡导人类社会里的每一份子都应享有平等地位。
我甚至都不认为人类从生物学角度能凌驾于一只鸟、一条狗之上了,那基于同样的理由,我认为人类族群内部应该更加平等,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差不多就是这种诉求。
当然,和希茨菲尔认知的那种论调是有区别的。平等论要更含蓄,更刻板一些。在提出生物平等、族群平等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提出了“社会中的待遇和地位并不相同”。
在笛卡之前确实很少有人研究这些东西。这种无聊的东西……在大多数人看来待遇和地位是划等号的,这二者完全可以互相替换。
而笛卡的论述则第一次将它们区分开来,他认为“待遇是一个人在社会里因创造价值而获得的等价奖励”,“地位则是自然赋予一个生命在族群中所受尊重的权利”。
有那么点绕,换成一个对社会学没有什么想法的常人来看多半不得其解。
但希茨菲尔当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个笛卡-拉沃斯应该是想要改善社会现状,但受制于困境,他不敢发表更激进的言论,只能说一半留一半,用这种区分加以掩饰。
有这层掩饰,把待遇和创造价值的概念提出来,那些显赫者也不至于对他大力攻讦,彼此都有一个台阶能下。
固然可贵,也意义重大,但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却暂时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是希茨菲尔当时翻完书给出的评价。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背景,用考生思维讲,这叫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就像你在古代推新法,那叫逆势而为,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