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等吃完了午餐,白泷正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羽生怜收起了果盘。
她问:“这次出门,又要多久?”
白泷一愣:“我……还没打算出门。”
羽生怜眯起眼睛。
白泷举起手投降:“不清楚要多久的时间,但我会尽快回来。”
他有挠了挠脸颊:“那个,你们要不要一起……”
“我不想去那边,神宫那边会啰嗦的很。”羽生怜摇头。
“我也不想去钱塘。”端木槿翻着书本,语气平静:“我还没做好见长辈的心理准备,这时候去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白泷默不作声。
行吧,两个女朋友都这般善解人意,他也松了口气。
但刚刚起身,他的表情再度纠结起来,三步一回头。
“要不要,我把她们送回去?”
这句话却引来了羽生怜的怒视。
女孩很不高兴的说:“这句话比刀子刺一刀还要伤心的多,可千万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记住了吗?”
端木槿翻了一页书,仿佛没有听见这句问询。
白泷被训斥了一句,像个做错的小孩子似的,提不出半点霸气,干笑着出了门,临走前瞥了眼鞋柜上的钥匙,伸出手拿起,又放下了。
他站在门外,双手空荡:“我走了。”
羽生怜轻轻挥手:“早去早回。”
青年人影如烟云般消散在门外,旋即房门闭合。
羽生怜关上门,后背贴在门上,低头不语。
端木槿问:“你其实是想跟过去的对吧?”
“瞒不过学姐呢。”羽生怜低垂着螓首,她轻笑着:“我是很想过去,但其实……我是过不去的。”
“你跨不过界门吗?”
“倘若跨得过去,何必轮回转世一千载?”羽生怜手指绕着头发,轻轻拉扯青丝,嗓音低沉:“如果可以常伴左右,千年前的卑弥呼怎么会被迫留守在黄泉里?”
“……嫉妒么?”
“有一点。”羽生怜呵出一口气:“可神祗的嫉妒,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足够杀人了,所以我在控制……如果太任性,学长一定会讨厌逐渐失去人性的我吧。”
端木槿神色复杂。
她又问:“为什么不答应,让他把她们带回去?”
羽生怜抬起眸子:“学姐真的不明白吗?”
端木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犹豫着没有开口。
羽生怜主动替她把心里话说出来:“当然是因为危机感,这里转瞬须臾,可在另一边或许是十年甚至百年时光,不论出现什么样的变化都属于正常。”
“最不稳定的爱情长跑是异地恋,山盟海誓终究比不过朝夕相伴,人心是肉长的,人也是善变的……过去学长可以心如铁石,将她们留在另一侧的世界,为什么现在改变了注意?是因为心软了。”
“他可以心软一次,难道不可以心软第二次?若是真的回去了那边,待个十年二十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今天离开的这个他吗?”
“不是了……也不会再是了。”
“在你我停滞的时间里,可能会有其他的女子距离他走的更近,不是山盟海誓和半吊子的恋人,而是相濡以沫长相厮守。”
“你我皆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这种零和博弈,对另一方的她们来说也是同样,我们赢了下了第一次,但谁能保证之后每一次赢下来的都是我们?”
“万一输了,你我当如何自处?”
羽生怜指尖扯下几根青丝,秀发在阳光下燃起金色的火焰,消散为纯粹的能量态。
她冷笑一声:“不是我真的心软了或者想给她们留下机会,而是要把这种可能性压到最低,既然她们愿意留在这里,正式同我宣战,那么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我自然没有理由怯场,可若是让她回去了那边,反而可能会输的不明不白……学姐会甘心么?”
端木槿打破了沉默,说两个字:“不会。”
羽生怜柔声道:“时间还很长,或许等某些事结束后,才称得上一句来日方长。”
……
白泷来到青铜门前,却意料外的碰到了顾青衣。
小姑娘不知道是从哪得知的消息,正坐在游乐园的座椅上候着他。
一见到人就下意识想喊一声师傅,白泷打断了她,这妮子倘若不是带着口罩,今天整个游乐园的秩序都要被她给打乱,少不了很多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磕头拜师了。
拉着她走近鬼屋,两人在阴森的民国风的建筑物里走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
“听人说的。”顾青衣背着手:“你忘了,这儿可是我的产业啊。”
“噢。”白泷瞥了眼小姑娘:“你是在青铜门这儿留了个心眼。”
顾青衣被戳破后也不尴尬,轻快的迈着步子,马尾在脑后晃动着:“阿爹走之前,没对我有多少嘱咐,但这扇门肯定是危险的紧,我得盯好了。”
“的确是挺危险。”白泷想了想:“等你消化了三分之一的真龙遗蜕,或许才能应付门内的家伙。”
顾青衣眨了眨眼:“师傅进去过了?”
“去了一趟,乘兴而去,乘兴而归。”白泷故作高深道。
顾青衣投来崇拜的视线。
“实际上就是抄个近道,走了一遍boss房,没做什么别的。”
白泷转过拐角,把准备吓人的鬼屋工作人员绕的原地转了三圈,等回过神来,客人已经不见了,他低呼到见鬼了冲向员工通道,同时把下一组客人吓的掉头就跑。
两人很快来到青铜门前。
白泷问:“你爹的事?”
“都处理好了,已经办过葬礼,不好再办一次,带着骨灰,和我娘合葬在一块。”顾青衣语气平静:“其实阿爹如果不是要照顾我这个不孝女儿,可能一早就支撑不住,想要去找我娘亲团聚了吧,他有太多责任,接下来我会替他扛着的。”
白泷摇头:“哪轮得到你来扛。”
顾青衣默不作声的窃笑。
白泷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青衣想了想,数着手指头:“选择很多啦,可以留在这儿,等着数钱就好,每天吃饱喝足就玩玩游戏,反正和官方合作的时候,售卖周边就已经挣了很多钱,阿叔那边的投资汇报也很多。”
白泷悄悄的揉了揉眼角,这是什么徒弟,居然过得比我还好,这不就是我过去二十年的梦想生活吗?
顾青衣继续说:“也可以去武道协会挂个职位,做点指导工作什么的,实际上我都不明白具体要做什么,可能大概也许,就是作为吉祥物发挥作用吧,崔明欢跑路了之后,官方好像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形象大使,而且我还年轻,还能在支撑个好几年。”
白泷点头:“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吧。”
顾青衣颔首:“嗯,还有一条是来自海里的邀请,邀请我去挂个虚职,必要时候出点力就可以,打打怪兽,或者偶尔随同做保镖。”
白泷对此不出所料:“你的存在本身已经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了。”
顾青衣不以为然:“师傅不想想你自己。”
“你跟我不一样,你体内有真龙遗蜕,超品阶的路都对你打开了,供奉你一千年都是绰绰有余。”白泷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却被避开,只能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青衣抬起清澈的眸子,说:“我想跟师傅呆在一块。”
白泷无奈一笑:“现在不行。”
青铜门感应到了某种力量,骤然洞开。
血色河流中涌出血腥气息无数,却只因他一人伫立,这股气息被硬生生的压回了门内。
白泷走入血河,顾青衣亦步亦趋的跟上。
青年说:“我这次是去钱塘,你跟过来做什么?”
顾青衣挺着胸口,清脆的回了句:“无聊!”
她的确无聊,消化真龙遗蜕只能属于水滴石穿的耐心活,着急不来。
其实白泷更希望她能替自己这个师傅去做点为社会做贡献的大事,他做了许多,问心无愧,安心退役,然而顾青衣才刚刚开始成长。
让她给长老们做出门时候的保镖也好,亦或者去做形象大使推动武道发展也好,既能为社会谋福祉,也能锻炼锻炼她的心性,增长她的社会阅历,小场面大场面都见多了,才能担待起责任。
白泷也是杀过地仙的大佬了,在另一个世界完全有能耐做个说一不二的并肩王,之所以不做,无非只是懒。
他的江湖阅历、人生阅历远比顾青衣丰富的多,所以也心知肚明,人生不该绑死在某些地方某些人上,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可瞥见顾青衣背着小手的姿势后,心底这些话也就没能说出口。
少女低头盯着脚尖,满怀心事,女子情怀总是比诗句更曼妙复杂。
白泷妥协道:“也行,去钱塘找你崔姐姐去,正巧也介绍些人让你认识。”
已经被崔明欢背刺,又被开水壶和短信吓唬后的白某人此时心如止水,无所畏惧。
破罐子破摔。
反正事到如今,情债什么的已经数不清了。
顾青衣清脆的应了声,随着走入血河,青铜门铿锵的闭合上。
两道人影行走在血河里,以白泷的口吻,这里属于一条近路,只是对常人而言,属于来一遍就不用走了的地,天魔和真龙倒是不介意。
顾青衣如同出门远游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言下之意颇为好奇。
她没去过钱塘,但也知道白泷老家就在钱塘,还有个非常漂亮的小姨。
提到见长辈,她的脸颊兀自有些发烫。
白泷装作没看见,反而提及了其他事。
他倒也干脆的说出了自己能在两个世界反复横跳的事,并且言明了钱塘里有来自异界的‘客人’。
直白坦言是因为待会儿也瞒不住,更是因为顾青衣值得信赖,也想试试看这小徒弟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青衣接受事实的速度很快,完全没有什么怀疑,嗯了一声,说了一句‘搜得死内’,就没了下文。
她心思单纯,一直如此……难听点就是顾长生嘴里挂念的那句傻闺女。
作为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她对历史和封建制的了解显然也不够透彻,停顿了好一会儿后,问出的第一句问题居然是……那边女孩穿不穿内衣,来亲戚了怎么办。
白泷表情古怪,问她为什么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顾青衣支支吾吾了半晌,说以前在外面混吃等死的时候,偶尔会碰到这种问题。
这是她不算漫长的生涯里碰到的最为棘手的麻烦事,没有之一。
白泷翻了个白眼,为安抚这丫头便随口胡诌自我揭短。
——没事,男人换蛋期比你这个还惨。
顾青衣好似真的信了,似乎是听说过这种网络上的传闻,甚至开始旁敲侧击,白泷换下的蛋怎么样了。
结果自然是挨了几个暴栗。
哪怕是真的,也轮不到你……直接踩碎了完事。
就像谁真的会把出生时候的脐带留着保管?不觉得渗人么?
白泷简单挑敛了些许关于异界的事说给顾青衣听,听的小姑娘目眩神迷。
不知不觉,在她心头,师傅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了。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或许这个律法健全的法治时代,却是对武者最大的约束,不能活在快意恩仇的时代,是每一名有望登顶武林的高手的遗憾。
白泷也是点到即止的说了说,同时提及了风璃和兰香雪两位剑道天才,听的顾青衣双眼放光,内心对几名女子心生好奇的同时,也升起了些许争斗心。
顾青衣得了真龙遗蜕后,境界不好评价,虽然但是,她的经验和境界和基础差了些,这个世界的磨刀石太少,真要把她丢去异界,白泷也不放心,只能留在这里,让姑娘们互相督促着良性竞争,免得她生出去外面世界搞事的心态。
徒弟和徒弟之间,免不了互看不顺眼。
再加上她们都有做个冲师逆徒的倾向,同类相斥,再正常不过。
白泷在心底悄悄叹息,他居然也会想的这么远了,真是不容易啊,人类的智慧总是在绝境中才得以迸发,不被那开水壶吓的一哆嗦,他倒也不会想到这么多。
一个半小时后。
前方再度来到血河源头。
白泷望着白骨王座上的黑袍人影,只想默默点一首歌。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是那个地点那条街~
王座上的妖皇也投来平静的注视,相顾无言,无话可说。
除了实力之外,身份性格年龄都天差地别的两者,似乎更适合做敌人,而不是把酒言欢的友人。
白泷没胜过对方的把握,也不知道真的全力动手会是什么结果。
他随口一问:“你守在这里,是在等谁?”